北海若曰：“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[8]，拘于虚也；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，笃于时也[9]；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[10]，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，观于大海，乃知尔丑，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天下之水，莫大于海：万川归之，不知何时止而不盈；尾闾泄之[11]，不知何时已而不虚；春秋不变，水旱不知。此其过江河之流，不可为量数[12]。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，自以比形于天地[13]，而受气于阴阳，吾在于天地之间，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。方存乎见少，又奚以自多！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，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[14]？计中国之在海内，不似稊tí米之在大仓乎[15]？号物之数谓之万[16]，人处一焉[17]；人卒九州[18]，谷食之所生，舟车之所通。此其比万物也，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[19]？五帝之所连[20]，三王之所争[21]，仁人之所忧，任士之所劳[22]，尽此矣！伯夷辞之以为名，仲尼语之以为博。此其自多也，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[23]？”
注 释
[1]涘：水边，岸边。渚：水中的小洲。[2]河伯：即黄河之神，相传姓冯名夷。[3]望洋：即“望羊”，仰视的样子。若：北海海神之名。[4]野语：俗语。[5]莫己若：即莫若己，之子，不满武王伐纣，不食周粟而死。[7]见：被。大方之家：极有修养的人。[8]语于海：不如自己。[6]尝：曾经。少：贬低。仲尼：孔子的字，以博学著称。伯夷：殷商孤竹君谈及大海。[9]笃：限制。[10]曲士：乡曲孤陋寡闻之人，这里指曲见狭隘之人。[11]尾闾：相传是泄海水的地方。[12]为量数：计量和计算。[13]比：寄托，托付。[14]礨空：石间的小孔。[15]稊米：细小的米粒之类的。[16]号：宣称。[17]人处一焉：就个人对众人而言。[18]人卒：众人，人众。[19]豪末：即毫毛之末。豪，通作“毫”。[20]五帝：说法不一，但多位学者认为是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尧、舜。[21]三王：即夏启、商汤、周武王。[22]任士：以天下为己任的人。[23]向：先前，从前。